2017-03-07
颜芳南和李曼玲给他们的儿子取名为颜兮。
颜芳南的母亲对孙子的这个名字不满意,她认为应该取名叫颜帅,或者,颜帅帅。
“颜xi,哪个xi?颜帅我还晓得是帅的意思,xi是什么意思?”颜芳南的母亲问儿子儿媳。
“脏兮兮的兮。”李曼玲开玩笑说。
颜芳南的母亲更加不满意。但是,她没办法把孙子的名字更改过来。名字是他儿子和儿媳合取的。
“笔画不能太多,男孩子嘛,比较调皮,从小可能就要罚写名字,我小时候就被罚过,笔画太多,写起来就麻烦。”这是颜芳南定的取名必须遵守的一个重要原则。这个原则定好后,剩下的事情他就交给李曼玲了。
他认为李曼玲应该是“文艺界”的,取名这种有讲究的事情必须交给文艺界人士。取来取去,李曼玲就看中了“兮”。别人问李曼玲“兮”是什么意思,李曼玲就张开嘴“啊”了一声后,告诉对方这个字“没意义”。
有时候,例如,她觉得对方应该会明白她的解释,不至于让她解释不停,她也会把她的本意说出来,“归去来兮的兮”。
2015年初,备孕无果后,李曼玲准备暂时把造人的计划放一放,去了绿色潇湘总部上班。结果,只上了一周班,发现已经怀孕了,赶紧返回娄底。
颜芳南和李曼玲的家在娄底娄星区的百亩乡双林村,差不多是娄底市区的最西边。湘黔铁路离他家不到一公里。
颜芳南的出行交通工具,是一辆牌子为本铃的摩托。2016年7月28日中午,他骑着摩托到了娄底南高铁站的大新社区。
“大新社区就跟它的名字一样,就是大,就是新。”颜芳南描述他大太阳中跑去的那个社区。那个叫大新的社区想请颜芳南组织一个有些声势的活动——本来,颜芳南建议那个社区的工作人员搞个环保沙龙的,但对方嫌声势不会很大,否决了。28日中午,即是喊颜芳南再去商议搞什么活动最好。
颜芳南有些为难,因为“他们不让提污染”。之所以不让提污染,是因为搞活动的目的是为了配合娄底对文明城市的创建。
颜芳南缺少和社区合作的经验,加上又不让提污染,他准备
给长沙的张运和嗲嗲打电话,他知道绿色潇湘的志愿者中,张运和嗲嗲和社区的交往比较多。
2016年7月28日下午,颜芳南是没准备好在家里接受采访的。他先考虑了下高铁娄底南站附近,然后又把地点改到了九亿步行街。在大新社区谈完事情后,他便骑着他的摩托到了九亿步行街附近。把摩托停好后,他便一头钻进了步行街的地下商场。地下商场里一个服装店的老板,也是河流守望者的核心志愿者,颜芳南称他为老李——本来,那个服装店,是老李给他儿子开的,因为他儿子大学毕业后无所事事,他想让他儿子守守店,但他儿子不守,所以,老李只好自己去做了掌柜。
28日下午,颜芳南到达老李的店子时,地下商场里另一个店的老板向老李抱怨自己的儿子,说他儿子不怎么读书,只知道整天玩游戏。老李说他儿子也差不多,虽然大学毕业了,但一直不工作,宅在家里玩游戏。
“你说现在的孩子怎么这样?”老李问冒着汗、才到地下商场等的颜芳南。
“打啊。”颜芳南回答。
颜芳南是拿自己的经验说话——颜芳南高中会考完毕后,就没再继续读了,自动放弃了高考。
他的妻子李曼玲对他当时的放弃感到非常遗憾和想不通,她曾至少听她婆婆讲过颜芳南高中时候“成绩又好,又不调皮”,她觉得她丈夫当时应该是“另类”,她只能用“另类”来界定她丈夫当时的状态了,“成绩和他差不多的高中同学,最差的也考上了长沙理工大学。”
颜芳南说他现在也不清楚当时他为什么不想读书了,只是简单归为“青春期的叛逆”。他放弃高考后,家里人给了他“很多精神上的教育”,但他没有听进去,他说他现在虽然对当初放弃高考的原因不明所以,但他知道解决的办法是什么——“打呀,不读书就打”。没人打他,不想再听家人教育的他去了广东打工。
颜芳南对他和李曼玲的认识,用了“蹊跷”这个词。
那是2012年。1988年出生的颜芳南此时已经从广东打工归来,在广东,他在一家代工生产纽百伦的鞋厂做生产管理。1990年的李曼玲从长沙的民政学院艺术设计专业毕业。一个叫小鹰计划(友成基金会2011年发起的青年发展与培养项目,旨在发现和支持具有远大志向和天下襟怀的青年,通过深入基层完成为期一年的社会公益实践和有计划的传统文化熏习,了解社会、认识自我、磨练心智、涵养正气,开始一场超越自我的人生体验,成长为具有社会企业家精神的跨界领袖型人才)的公益组织让他们有了机会认识。
颜芳南说2012年回到娄底的他“爱心泛滥”,经常积极参加各种志愿者活动,在娄底街头摆个点,“主要是收书、收衣服”,从市民处收来的书多是送给了郊区中小学的图书馆,衣服则另有公益人士找他们要去了。做公益的过程中,和在娄底志愿者协会工作的李曼玲便有了接触和认识。
颜芳南当时刚从广东回来不久,还有些积蓄,公益人士做完公益后的一些诸如吃饭、桌游等活动他也经常参加。活动搞完,各回各家时,有交通工具的,便会搭载没交通工具的志愿者回家。颜芳南当时有个也是本铃牌的电动车。如果颜芳南和李曼玲都有参加活动,多半是颜芳南送李曼玲。
送久了,其他志愿者又看他们都还单身,就起哄,让他们在一起。对那段经历,李曼玲说颜芳南当时是“死皮赖脸”。
2013年初,已经确立了恋爱关系的颜芳南和李曼玲开始了10个月的对他们感情考验的旅行。这10个月旅行的旅程是小鹰计划给他们推荐的,旅行的落脚点都与小鹰计划有些关联。
“第一站是海南,做民宿的芳邻之家,帮他们剪荔枝花、给荔枝施肥,在海边刷马桶;后来又去了云南种菜种了一段时间,又去了青海、西藏。回来之后觉得还可以,就拿了证。”
身高1米83的颜芳南,饭量惊人,但他光吃不长肉。2013年的考验之旅,他们曾在丽江的一个道观落脚。道观吃素食,本来在早上就没吃什么东西的颜芳南,中午在飞机上又只吃了一个汉堡——那是颜芳南第一次坐飞机,当时只知道飞机会提供中餐,但不知道一个汉堡吃了不够后,还可以再要,所以,到丽江后的第一个晚餐,他一个人就吃了7碗米饭,“把所有人都吓到了”。经此一餐,道观里主事的“被吓到了”,此后每餐煮饭前都会问下颜芳南要不要多煮些,特别是有客人来的时候。
有各种各样的人在他们的10个月的感情考验之旅中出现。颜芳南印象非常深刻的是,有一天,丽江他们落脚的道观里来了个云游的修道者。这个修道者有一天提出要吃牛蛙,让颜芳南和另一个人给他在道观前面的池塘里抓牛蛙。这是颜芳南从没干过的事情,另外那个人也没抓过牛蛙。他们不知道该怎样去抓,便用石头去砸。白天牛蛙都在水里,不辨方位,晚上有牛蛙上岸,且有牛蛙鸣叫,他们听了鸣叫便砸石头过去,砸了一晚上终于砸了几只牛蛙。第二天一早,颜芳南问道长牛蛙弄了几只,怎么做。道长对颜芳南说:“我是吃素的,你别问我。”颜芳南又硬着头皮把牛蛙的皮剐了,“恶心死了”。
北京小鹰计划过来的两个人组织娄底志愿者协会的年轻人做了很多活动,颜芳南很感谢小鹰计划,“虽然说好像没做出多大的成果来,但是参与者,每个人都觉得很有意思”。
因小鹰计划聚集起来的年轻人,觉得自己在一个青年公社里。
一年后,小鹰计划初到娄底的两个年轻人回了北京,北京方面派了两个“新的小鹰”接替了他们。此时,娄底方面,志愿者协会前一年的风风火火引起了主管部门的重视。主管部门为表示他们的重视,另委派了更有些分量的人领导志愿者协会。志愿者协会新的领导觉得之前协会要一两个月才完成的“不大不小”的活动太没有效果和效率,他们雷厉风行地扩招了志愿者,然后声势浩大地做了些影响力大的活动。但这些活动,与小鹰计划以及颜芳南、李曼玲等年轻志愿者想做的活动不一样。
2014年夏天,比较郁闷的李曼玲曾和她的一个刚毕业的男同事及小鹰计划北京来的两只郁闷的小鹰步行从娄底市区去了双峰荷叶塘的曾国藩故居。原本李曼玲的一个女同事也要参加的,后来她想了想便没跟着一起走。李曼玲也没走完全程——“他们三个男人走得特别快,要是走得再慢一些就好了”,步行的第一天,她吃了中饭后还走了两个小时,便因为双脚满是血泡没继续走了,搭车到双峰县城等她同事和那两只小鹰,双峰县城到曾国藩故居,李曼玲也是搭车,而那三个男人则还是步行。
第二批小鹰在14年的下半年离开了娄底后,再也没有回来。原先因小鹰计划聚拢起来的年轻人也渐渐散去,不再收书和收衣,但还时不时小小地聚会一下。
颜芳南所在百亩乡双林村有个铁合金厂,那个铁合金厂离他家不到一公里。颜芳南注意到那个铁合金厂的烟囱给他们村带来的污染时,还不知道环保举报电话12369。
2013年底,刚领了结婚证的他们在给曾经的青年公社成员聚会上分享他们考验之旅的见闻和收获时,提到了回家后注意到的铁合金厂的污染。当场有志愿者建议他们去找绿色潇湘,说绿色潇湘是一个环保组织,经常监督湖南省内各地的环境污染。结束分享后的他们回到家就上网搜索绿色潇湘。一搜索绿色潇湘,绿色潇湘志愿者湘潭矛戈的微博也顺带着搜索出来了。颜芳南和李曼玲便在微博上关注并@了矛戈。
“矛戈就告诉我怎么做,让我每天拍,每天发。”颜芳南说。颜芳南和李曼玲真的每天拍,每天发微博,“管它有用没用。”
他们连续发了几十天微博,每个微博的浏览量都只有10几次。有一天,他们突然发现那天他们发出去的微博,浏览量达到了几千次,“原来是省环保厅法制宣传处的处长陈战军转发了我们的微博。哇,我们觉得好好玩啊,就越来越有劲了。”
他家附近那个铁合金厂在他们持续发了三四个月的微博举报后,终于关掉了,虽然颜芳南打听到那家铁合金厂之所以关,是因为资金不继,而非他们的持续举报,但他并没有因此而灰心。
绿色潇湘总部的“教授”(孙成)和陈履安到娄底找颜芳南和李曼玲是2014年春夏之交。李曼玲觉得绿色潇湘之所以到娄底来找他们,主要是看他们连续几个月发微博举报,“还活着”。
那一次,孙成和陈履安除了接触和认识颜芳南李曼玲夫妇外,还有个任务是去涟钢调研。
颜芳南之前曾去过涟钢几次。涟钢的烟囱,他每次去也都是望了下便作罢。毕竟,对他来说,太司空见惯了。但,那一次,他把孙成等人带到涟钢附近的一个山上,孙成指着某个地方说,“这里有个学校……”颜芳南听了觉得“突然开悟了”,“原来烟囱还可以看出这么多问题。”此后,颜芳南经常自己一个人去那个山上拍涟钢的烟囱,有一次是雨后去的,低低的乌云下看着那一根根耸立的烟囱,他觉得“有点恐怖片的感觉”。
尽管颜芳南和李曼玲是娄底最早和绿色潇湘有接触的志愿者,但他们在有更多的志愿者也和他们一样关注环境保护之后,推举了开广告公司的刘韶辉为娄底站的站长。颜芳南李曼玲夫妇觉得刘韶辉应该出任娄底站的站长,“他的经验也老道一些。他比较能侃,老生意人。”
颜芳南很佩服刘韶辉的能侃,说有时候他们去娄底的某个职能部门寻或机构求合作和支持,“他能够连续和人家说一个多小时,两个人在那里‘哦,啊’,我一句都听不懂。”
经常是,刘韶辉与合作或支持单位谈个大概的合作或支持方案后,颜芳南负责把那个方案执行下去。
“他先去,该要的钱要到;我去要钱的话,很怂。”颜芳南说他一般跟人谈合作与支持时,他只敢开价几百元,而刘韶辉的开价,颜芳南开玩笑说他都觉得“黑得不行了”。
某次,刘韶辉不在娄底,某知名房地产品牌在娄底的项目部负责人又约得急,他便硬着头皮与对方谈合作了。对方要求他组织一次在涟水的污染监测行动,让他报个预算过去。颜芳南算了下,租一艘船的费用,4个志愿者的误餐费及高温补贴费,他满打满算觉得一共800块钱就足够——船200,误餐费200,高温补贴费每人100.他最终向对方要1000,是想再给租船给他们的人200块钱。他对他的这个预算感到心虚,觉得占了人家大便宜,所以特意没把具体开支写出来,而是口头向对方解释这1000块钱的用途。没想到,他刚把价报出去,对方脸色就很难看,对方耐着性子给颜芳南讲了他们惯常的与人合作的方式后,强调“钱不是问题,你一定要帮我们把声势做大。你一条船去监测,太少了,你给我搞个三五十条船吧。”
“好好好,我再考虑下。”颜芳南对对方说。
颜芳南有个同学是做渔具的世家,在娄底开了个渔具厂。婚后到李曼玲生孩子之前,他一直在那家渔具厂工作,渔具厂别的员工工资不到2000,但他同学给他开的工资是4000左右。颜兮生下来后,因为他母亲身体不好,他就辞了渔具厂的工作专门回家照顾李曼玲坐月子。李曼玲出了月子后,颜芳南的同学没主动请颜芳南回去上班,他便不好意思再去上班了。他们在李曼玲坐月子期间去阿里巴巴国际站开了家渔具店。在金钱上好像没什么追求的他们准备好好经营下这个把渔具、主要是渔网卖给老外的网店。英语都很差的他们,现在一边带孩子,一边在百词斩上努力背英语单词。当然,对环境污染的监督,他们还在继续——“一个人拍烟囱,两个人拍烟囱,两个半人拍烟囱,到现在三个人拍烟囱。生在娄底就离不开涟钢的烟囱。我等作为涟水的后裔,有义务爱护这条河,这片天。保护环境,避无可避。”2016年5月30日,他在微信朋友圈这么说。